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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布時間: 2024年12月26日 18:09
孩子們：
今天我們讀阮籍的《詠懷》……
愚：“‘阮籍猖狂’的那個阮籍？”
“就是他！”
魯：“我也會背《滕王閣序》！”
“我和媽媽教的你們，我當(dāng)然知道你們會。女兒很棒！”
《詠懷》是一部包含82首詩的組詩，文學(xué)史稱之“詠懷八十二首”。這堂課我們重點讀它的第一首……
愚：“組詩？爸爸，是不是很多很多詩放在一起就是組詩？”
“差不多。但不能只是無關(guān)的詩堆在一起。組詩一般有比較統(tǒng)一的主題，可以體裁不同。比如《詠懷》的82首詩，都是阮籍自敘心懷之作，但有的是四言詩、有的是五言詩。”
魯：“明白了?！?/p>
“明白了挺好。無關(guān)的詩編在一起不是組詩，是詩集——像李清照的《漱玉集》，柳永的《樂章集》等等?！?/p>
今天我們不先講詩人：先讀詩，阮籍怎么個“猖狂”容后詳稟。和爸爸一起：來，《詠懷八十二首·其一》，詩者阮籍——
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。
薄帷鑒明月，清風(fēng)吹我襟。
孤鴻號外野，翔鳥鳴北林。
徘徊將何見？憂思獨傷心。
愚：“爸爸，再讀一遍吧！”
“好的?！?/p>
這首詩大致應(yīng)該如何理解？最后一句說得很清楚：“憂思獨傷心”，這首詩寫的就是詩人的傷心。如何傷心呢？“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”。天黑夜深，睡是睡不著的，起來彈會兒琴?！氨♂¤b明月”：月光照著薄薄的帷幔，屋里不亮也不暗。彈著彈著：起風(fēng)了，吹開詩人的衣襟——“清風(fēng)吹我襟”。后四句什么意思？詩人一邊彈——也許干脆停下不彈，總之陷入無邊的走神：野外一定有孤獨的大雁在哀嚎吧，一定有小鳥盤旋在北林上空，同樣哀愁地啁啾吧……所以還是呆在屋里吧，這會兒出去不就只能看到這些？還是一個人、一張琴、一縷憂愁……陪著自己傷心吧。
阮籍的詩——尤其五言詩，有承上啟下的意義：上承漢末建安文學(xué)清峻、通脫的特質(zhì)（化用魯迅先生觀點），下啟隋唐五代乃至《紅樓夢》——一千大幾百年、詩詞歌賦及小說等不同形式的創(chuàng)作（化用黃侃、陳伯君等先生觀點）。僅就這首《其一》而看：不說是三國曹魏的阮籍寫的，是不是還以為唐朝人寫的？要知道：只略比阮籍早幾年的建安詩人的詩，還是四言為主。哥哥背過建安時代最大的詩人、也是最大的權(quán)臣曹操的《短歌行》：
對酒當(dāng)歌，
人生幾何。
譬如朝露，
去日苦多。
愚：“慨當(dāng)以慷，憂思難忘……”
“對?！?/p>
——就是四言詩。曹操之為建安詩王，只是阮籍的爺爺輩。更多的建安詩人，只是阮籍的父輩，甚至兄長。
阮籍把詩從《詩經(jīng)》的形式帶到了唐詩——形式上，跨越一千年。別看五言詩就比四言一句多一個字，中國詩字字貴于金玉：每句都多一個字，全詩多了太多表達空間。阮籍對詩的形式創(chuàng)新只是一方面，最關(guān)鍵的是他寫得確實好。承認(rèn)阮籍寫得好的比承認(rèn)柳永咱七哥的堅定多了。金代元好問《論詩三十首·其五》評阮籍：
縱橫詩筆見高情，
何物能澆塊壘平。
老阮不狂誰會得，
出門一笑大江橫。
——阮籍之筆，情高。還有呢：他出門一笑，震動天下——有大江奔流的千古豪情。
明末大儒王夫之有感于《詠懷八十二首》，寫出《擬阮步兵詠懷二十四首》?！?4首的大型組詩??！遙隔千載，皆因阮籍而起。從魏晉南北朝到明清，直說他“寫得好”或受他啟發(fā)的大佬太多太多了：江淹、李白、韓愈、李商隱、賀鑄、梅堯臣、陸游、鄭思肖……當(dāng)然還有你們都知道的王勃。但上堂課講的柳永咱七哥呢？一半人夸他一半人罵他，少數(shù)公允者夸他一半而罵他的另一半……（《孩子們大了，一起讀點柳永的詞：沒想到他們愛上了“七哥”》）
阮籍比柳永硬氣到天上去了：甚至難找出他之后——哪個大佬——丁點兒沒受過《詠懷八十二首》以及背后的“猖狂人生”的滋養(yǎng)。除了詩，阮籍的文章也很好。尤其《大人先生傳》、《達莊論》這種好幾千字的賦體長文。遍看文學(xué)史：能作這類長賦的大佬很少很少。不展開說了。
說回《其一》這首詩，我們看看它的用典：前兩句“夜中不能寐，起坐彈鳴琴”用的是王粲《七哀三首·其二》里的：
獨夜不能寐，攝衣起撫琴。
——王粲是長他阮籍三十多歲的“王叔叔”，和阮籍他爹阮瑀同列“建安七子”——漢末三國時期、建安年間的七位大文豪。且老哥倆關(guān)系不錯（《三國志·魏書二十一》）。后面慢慢講阮籍家的那些“神人”。第六句里的“北林”也有出處：為啥小鳥不開心了非得繞著“北林”飛——不繞著南林、或東林西林飛？“北林”來自《詩經(jīng)·秦風(fēng)·晨風(fēng)》的：
鴥彼晨風(fēng)，郁彼北林。
——“北林”用以標(biāo)記心哀郁結(jié)之地。
“阮籍傷心了，寫了這首詩。同學(xué)們懂了沒？”
愚魯：“懂了！”
“爸爸剛才講了：組詩是一系列相聯(lián)系的詩的組合。《詠懷》第一首就是傷心，你們猜猜剩下81首什么情緒？”
魯：“傷心唄！”
對……
愚：“這首詩好懂！”
“哈哈！等會兒說。先休息會兒。”
（阮籍猖狂（其一）完，下一篇為（其二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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